第(2/3)页 拓跋燕回没有急着解释。 她站起,走到窗前,轻轻推开窗扉。 寒风卷着雪落入屋内,与火光相撞。 外头的大都城,被雪压得安静,安静得像是所有声音都被扣住了。 但在这安静之下,有某种东西,正在慢慢苏醒。 那是一座城要开始动荡前特有的静。 她望着那片雪白。 声音缓缓落下。 “很快,你就会知道了。” 薇儿低下头,却能感到心口仿佛被某种力量轻轻按住。 不是恐惧。 是……将要亲眼看见一件大事的预感。 拓跋燕回沉吟片刻,重新坐回案前。 她敛起笑意,语气恢复为清晰、冷静的命令。 “你去放消息。” 薇儿抬头。 姿态已是听令。 “就说——” 拓跋燕回一字一字道: “拓跋蛮阿叛国通敌,被我揭破后逃出了大都。” 薇儿呼吸一滞。 随后重重点头。 “是。” 她没有再问任何一句“他不是叛国”、“我们是在设局”、“这话是真是假”。 因为她明白—— 从她松开麻绳的那一刻起,她已身在局中,不可能再退。 薇儿离开。 门合上。 屋内再次只剩炉火轻响。 拓跋燕回缓缓靠在座榻上。 肩背依旧直,眼神依旧稳。 但眉目间,终于有了一丝——真正的锋。 她低声喃道: “从今日起,大都再不会安静了。” …… 消息传得很快。 快得像有人在推它。 快得像整座城本就渴望它爆发。 一开始,是街角卖馕的老妪与邻铺闲聊。 接着,是茶馆与酒肆里悄声的几句。 再到坊间、再到坊司、再到巡军、再到护城卫。 不到半日。 整个大都都在传一件事: “辅政大臣拓跋蛮阿叛国通敌!” 有人震惊,有人欣喜,有人惶恐,有人幸灾乐祸。 市井百姓议论声四起,像火星落入干草。 越传越大,越传越真。 有人说他拿了大尧的钱。 有人说他与敌军暗通书信。 有人说他想改换王庭。 有人说——他被公主识破后仓皇逃走。 无论真假。 只需声音够多,便会成为“事实”。 城,是这样活的。 而军中震动最大。 不少将校当场沉脸。 有人握刀,有人急报,有人直接上奏问责。 所有矛盾、猜忌、权争……在一瞬间全被点燃。 …… 而这一切的中心。 公主府内,依旧安静。 拓跋燕回没有再出声,没有再召人。 她只坐在榻上。 静静地听外头的风、雪与城声。 那些声音越来越响。 越来越乱。 越来越尖锐。 越来越接近——爆裂的临界点。 她的眼神,却越来越深。 终于,她缓缓吐出一口气。 轻轻道了一句: “终于啊。” “要走这最重要的一步了。” 公主府内,香火微熄。 风雪声仍在窗外沉沉落着。 拓跋燕回披上外衣,衣带束得极稳,步法从容,不疾不徐。 薇儿在侧,为她整好裘领。 拓跋燕回轻声道: “备马。” 薇儿一怔。 “殿下要出府?” 拓跋燕回点头。 “前往清国公府。” 语气平静,如陈述一件寻常之事。 可薇儿却明白,这不是寻常之事。 公主殿下一直避着那一府。 如今却要亲自上门。 薇儿没有多问,只俯身行礼: “是,我这就去准备。” …… 清国公府坐落在北城第三道巷深处,旧时车马如龙,如今门前积雪都无人清扫。 门楣残破,檐角垂塌,朱漆褪去,只余疮痍。 昔日曾以“入此府者必仰其威”的门狮,如今眼中积满冻雪,像被岁月蒙上瞳色,失了锋光。 这一座府,曾与皇宫比肩。 如今,只剩被遗忘。 府内静得过分,仿佛连呼吸也会惊扰尘埃。 偏廊深处,一间旧室灯火微弱。 清国公坐在榆木椅上,身披灰色粗棉斗篷,脚边炉火燃得不高不低,恰是不让人冻死却也不让人温暖的那种火。 他手中捧着一本旧册,书页边角已磨得发白。 他的头发未全白,但沉重得像晚冬的雪压断枝。 他的背依旧笔直。 那是多年军中养下的骨。 ——清国公,本名拓跋承霖。 曾为五皇子麾下第一柱石,北疆军魂之一。 五皇子与拓跋努尔是同母兄弟。幼时一同学骑,一同练弓,一同受封。 五皇子为兄,拓跋努尔为弟。外人都以为兄弟深情不可动。 后来,夺嫡开始。 最初,是兄弟。 后来,是生死。 五皇子赢了。 赢得彻底。 赢到拓跋努尔只剩一条命。 而五皇子没拿。 他看着拓跋努尔的脸,想起儿时雪地中两人并肩打猎的场景。 ——于是,他放了他。 结果,就这样失去天下,失去命,失去所有旧部,失去了整个时代。 拓跋承霖没有死。 拓跋努尔不敢杀他。 因为他知道: 只要清国公一死,五皇子旧部会在大都十日内重新聚拢。 于是他被“赦”。 赦免——其实是废。 被剥去兵权,被免去官身,被遣回府邸,不准外出,不准会客,不准上朝,不准与旧部联络。 就这样。 他从北疆的刀锋,成为废府里的影子。 曾经的重臣府邸,曾经的赫赫勋贵。 如今,门额上雕刻的金漆早被风雪剥落,石狮脚下积雪无人打理,连大门的漆色都褪得斑驳,几乎看不清旧日尊荣。 府内静。 太静。 不是安宁的静,而是暮年、衰落、被遗忘的静。 清国公坐在廊下。 他披着普通的粗棉斗篷,手里捻着书页,靠着竹椅慢慢翻看,像个寻常的老者。 可他的背仍直。 骨气还在。 只是……无人再看。 门卫突然小跑进来,脚步带着凌乱的雪泥。 他行礼,声音压得低,却难掩惊色: “老爷……公主殿下求见。” 清国公翻书的手稍微停了一瞬。 只有一瞬。 随后,他淡淡挥手: “让她进来。” 声音不重,也不惊讶。 像是早就知道,会有这么一天。 门卫退下。 不多时,脚步声缓慢逼近。 拓跋燕回踏入旧府。 她看了一眼门口剥落的朱漆,蜿蜒破损的瓦梁。 眸中没有讥,也没有怜。 只是沉默。 清国公抬眼。 两人四目相对。 空气短暂沉着。 “来人,泡茶!公主殿下,入内吧!” 清国公轻声道。 …… 室内炉火微跳,火舌在炭上缓慢浮动,发出细小而绵长的声响。 拓跋燕回并未立刻开口,她抬手,示意侍从将茶具摆上。 清国公微微侧身,看着她的动作,眼底没有起伏,也没有拒绝。 他只是伸手,接过茶盏,缓缓吹散浮沫。 二人对坐。 空气极安静。 静到连茶水落入口中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。 拓跋燕回先开口。 第(2/3)页